本期推送《石榴红了,福籽连心》、《茶香》、《银月亮下的同心结》等3篇一等奖征文作品。
石榴红了,福籽连心
建宁县职业中学 许芷翎
教室后排的玻璃罐里,一颗裂开的石榴正吐露着玛瑙般的籽粒。我拈起一粒含在舌尖,清甜的汁水漫开时,记忆便顺着味蕾的褶皱,淌回了那个蝉鸣聒噪的夏天。
那年,我跟随爸妈初到这座南方小城,租住在老旧的筒子楼里,周围住着百家姓,来自天南地北,少数民族居多。楼道里飘着湘菜的辛辣、回民的羊肉香,还有客家酿酒的醇厚。对门的壮族王阿婆总在清晨蒸五色糯米饭,楼上蒙古族张叔修理摩托时,腰间总别着绣狼图腾的荷包。我们像散落的石榴籽,裹着不同的色彩与纹路,却在同一片土地上等待交融。
转折发生在某个暴雨夜。闪电劈开浓云时,整栋楼突然陷入黑暗。我攥着手机蜷缩在沙发角落,听见门外传来窸窣响动。透过门缝,我看见王阿婆举着蜡烛在敲张叔家的门,她手里的搪瓷盘上摞着艾草糍粑:“小张啊,给大伙分分,这雨怕是要下到后半夜。”烛光映着她靛蓝的壮锦头巾,楼道里忽然漾起暖意。那晚,八户人家挤在304室的客厅里,藏族卓玛煮了酥油茶,维吾尔族艾力弹起热瓦普,张叔唱着《爱我中华》,歌声穿过雨幕,惊醒了楼角的石榴树苗。
那树苗是王阿婆托人从百色老区捎来的。“石榴多籽抱团,像咱们五十六个民族一家亲!”她说话时,手腕上的银镯叮当作响。从此,浇水的塑料桶上贴着“同心”二字,彝族赵姨用羊毛线给树干织了“铠甲”,程序员小陈深夜归家时,总不忘把写着代码的便签埋在土里:“让石榴树也沾沾科技的福气。”
当第一簇橙红的花苞绽开时,筒子楼成了微缩的中华园。李婶包饺子会特意做清真馅,艾力烤馕时总给302留一碟葡萄干;中秋夜,八扇窗户挂起剪纸灯笼——蒙古族的云纹、苗族的银蝶、汉族的福字,在月光下连成星河。最动人的是王阿婆,她总把收音机调到最大,让《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》的旋律顺着楼梯盘旋:“这曲子提神,石榴树听了长得旺!”
寒来暑往,石榴果终于在某个秋日涨破了青皮。那天恰逢国庆,居民们把国旗插在窗台,火红的布浪映着石榴的霞光。我们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梯摘果,卓玛的藏袍袖口沾满露水,艾力的花帽被风吹得像旋转的太阳。掰开石榴的瞬间,三百五十六颗籽粒如星辰坠落,王阿婆用刻着“福”字的木勺把它们分进各个瓷碗:“尝尝,这是咱中华甜!”
此刻,含着石榴籽,我忽然想起上周暴雨时,整栋楼的人打着伞守在树下的样子。伞面绘着青花瓷、泼水节与草原骏马,雨水汇成溪流,倒影里交融出万里山河的模样。原来五十六族兄弟姐妹,早把根须扎进同一片厚土;那些差异的纹路,终在阳光下凝成最美的中国结。
岁月匆匆,不知何时,窗外的石榴树又冒新芽,果蒂如勋章缀满枝头。筒子楼里的剁馅声、马头琴声、热瓦普的弦音,正汇成同一支歌《大中华我们的家》——比石榴更甜的,是十四亿颗福籽连心,在春天的土壤里,酿着中华的芬芳。
(指导教师:戴冬香)
茶香
大田职业中专学校 黄淑媛
山里的太阳早已探出头,但群山晨雾尚浓。阿顺已踩着草间的露珠,在一片朦胧中推开了茶寮的木门。竹匾里晾着前夜摇青的美人茶,叶片边缘泛起胭脂红,像极了他衬衫第二颗纽扣的锈迹——那是二十年前离台时,小妹别在她领口的相思扣。
发酵篓筐沿着墙跟排成了整齐的几列,空气中浸渍着浓浓的茶香,墙上的老黄历停在1996年霜降。他至今记得初这片大山的那日,举目望去,山连着山,山林中处处间杂着成片荒芜的地瓜地。时不时掠过的山风,应和着此起彼伏的鸟鸣,大山更添几分苍凉与失意。山道上走过一位砍柴的阿公,熟悉的闽南腔生硬如山石:“后生仔,山里的地连番薯都嫌贫,不知台湾的茶到了这能否生根发芽……”
揉捻机隆隆转起来的时候,阿香正带着一群女工背着茶篓沿石阶上来。这个总用斗笠压着半张脸的山里妇女,粗砺的乡村劳作,没有给她留下太多的印记,她竟和小妹有着同样柔软的手。有一年清明,是她教会他用拇指抵住茶青的筋脉,像按住婴儿柔软的囟门。“陈老板的手太重,”她笑着说,“茶也知疼的。”
茶仓深处供着褪色的神龛,檀木匣里躺着祖父手抄的制茶诀。泛黄的宣纸上“蝉食为佳,露后采摘……”的墨迹洇着大仙峰终年不散的潮气。昨夜杀青时,铁锅腾起的热气里忽然浮现阿嬷古早时用柴灶焙茶的模样,她总说锅底要留三片青叶镇火神。小时的她总追问阿嬷怎么知道的那么多。阿嬷却说在很小时妈妈就教会了,说在福建老家做茶并不稀罕啊……她清楚记得,每当说这些时,阿嬷总要痴痴地望着窗外发好一阵呆。
谷雨前的月光格外肥硕,晒茶场几百张竹匾里码着似乎有些睡意的茶青,暗香浮动中却是大仙峰脚下几万株茶树的气息。阿顺蹲下身,指尖掠过开始蜷曲的叶缘,目光望向大山里那浓浓的月色,脸上笑意却清晰起来。他抓起一撮昨日新焙的春茶,冲了第一杯茶,就递给坐在身旁的山头村村书记。他想书记是有资格品尝这一壶春天的,正是他的大力支持,才有今天茶厂公司加农户模式的欣欣向荣。
茶厂西墙爬满炮仗花,花团簇拥着那块“两岸茗香”的铜牌。晨光漫过晒青架时,一群女工在拣茶梗的沙沙声里哼起了《采茶谣》。台湾后生仔阿顺回味着美人茶馥郁的香气时,却不觉地大声地哼唱起《大田后生仔》。“风大雨大太阳大,我就是敢打拼……”歌声在群山中久久萦绕。
(指导教师:乐光海)
银月亮下的同心结
尤溪县职业中专学校 王筱
"叮铃——"银饰相撞的脆响惊醒我的睡意。校庆文艺汇演彩排现场,我攥着被汗水浸湿的毛笔,望着宣纸上晕开的“民族团结”四个字。作为校书法社成员,这幅要送给苗族同学的作品,此刻却像被雨水打湿的蝴蝶,软塌塌地垂着翅膀。
暮色中的礼堂飘着桂花香,远处传来维吾尔族同学的热瓦普琴声。我正要把宣纸揉成团,突然听见银铃轻响。苗族姑娘小月蹲在洒满夕照的地板上,发辫间的银月亮纹饰晃动着清辉。"墨走偏锋未必是坏事,"她取下腰间靛青蜡染布帕,轻轻按在洇墨处,“你看这像不像雷公山的云海?”
指尖残留的蓝靛在宣纸上晕染开来,原本溃散的墨迹竟化作层峦叠嶂。我怔怔望着布帕上振翅欲飞的蝴蝶纹样,小月已转身融入正在排练的各族学生中,百褶裙摆掠过地面,像掠过山涧的锦鸡。
第二天清晨,我跟着小月走进半山腰的吊脚楼。晨雾还未散尽,火塘上煨着鱼腥草茶的陶罐正咕嘟作响,蒸腾的水汽里浮动着草药的清香。她阿妈坐在古老的腰织机前,五彩丝线随着木梭穿梭,织出传说中蝴蝶妈妈诞下十二个彩蛋的图腾。
“要不要试试?”老人布满茧子的手将梭子放在我掌心。木梭刚滑过经线就卡住了,丝线像受惊的银蛇般乱窜。“莫慌,”小月握住我发抖的手背,“我们苗家说经纬交错才能成锦,就像不同血脉交融才能成歌。”她带着我的手引梭穿线,织机发出有节奏的"咔嗒"声,恍若山涧敲打千年的铜鼓。
深秋的月光浸透苗寨时,小月教我辨识蓝靛草与枫香树脂。青石砌成的染缸里,靛蓝汁液泛着银河般的光泽。"枫叶染秋红,蓝草染春青,"她将头帕浸入靛缸,"就像汉字有永字八法,苗绣也有十二道锁边。"我蘸着松烟墨在草纸上写"和"字,月光透过雕花窗棂,在染缸与砚台间流淌成河,墨香与靛香在银辉中悄然相融。
校庆那天,小月戴上缀满银月亮的头冠,项圈上的铃铛随着步伐叮咚作响。舞台灯光亮起的刹那,她牵着我的手走到台前。我展开重新书写的“民族团结”,遒劲的墨迹如苍松挺立,空白处缀满她刺绣的蝴蝶与枫香纹。当聚光灯照亮银丝与墨线交织的瞬间,恍若看见银河坠入人间,苗岭的枫香树脂凝成墨锭,徽州的松烟墨渗入蜡染,在流光中化作新的星辰。
台下忽然响起芦笙与二胡的和鸣,清泉般的音色撞上浑厚的大浪,激荡出奇妙的韵律。我看见前排的苗族阿婆跟着节奏轻晃银饰,后排的汉族老教师打着拍子,维吾尔族少年用手鼓加入这场即兴演奏。不同肤色的手掌在观众席翻涌成浪,如同长江水拥抱沅江的支流。
谢幕时,小月悄悄将染着蓝靛的布帕塞进我掌心。经年累月的浸染让那抹青碧已与我的墨迹交融成黛色,恰似苗族古歌里唱的“天和地原本粘连”。此刻我终于懂得,真正的同心结不在纸上,而在织布机穿梭的经纬里,在蓝靛草与松烟墨的相融中——当月光漫过吊脚楼的瓦檐,也平等地抚摸着江南水乡的黛瓦;当苗绣的蝴蝶落在汉字的气韵间,五十六种色彩便织就了同一匹锦缎。
离校前夜,我们把作品装裱在校史馆的玻璃柜里。月光穿过穹顶的五星图案,在"民族团结"的墨字上投下细碎银辉。小月项圈上的银月亮恰好映在红旗的一角,像千百年来散落大地的星辰,终于找到了共同仰望的苍穹。
(指导教师:黄幼妹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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